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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家冲纪行 ——寻找那些不能忘却的记忆

发布日期:2024-05-30   /    阅读:488

李国强,罗山县何家冲红二十五军文化研究会副会长、秘书长


映山红遍漫山岭,

不负春天踏歌行。

又见何家冲,那是一个美丽的人间四月天。与往常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同的是,这次与村支部书记何宗伟有个约定,在他的精心安排下,我将小住一段时间。一方面,放开心情领略山乡的绿水千山、淳朴自然;另一方面,我更想深刻了解的,是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,那些被尘封的历史所掩藏的不曾发掘的记忆。

何大妈的别样人生

来到何家冲,人们总会被英雄母亲何大妈的事迹所感染,去询问和探访她是怎样在那庐舍成墟、白色恐怖下救助和抚养每一位红军伤病员的,她甘冒生命和全家族惨遭屠戮的莫大风险,其背后深藏的动因究竟是什么?

这是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。何家冲村的妇联主任何桂英,是何大妈外甥女的女儿,她是在何大妈的呵护下长大的。每当接受采访时,面对记者们的一再追问,她没法作出确切的回答,显得力不从心。

不过,这个答案更应该从何大妈所处那个时代和她素来行医济人、深明大义的人生阅历说起。

历史渐渐远去,即使对何大妈生活的那个时代略知些许的人们,也早已进入耄耄之年。好在何家冲是个长寿之村,一些八、九十岁的老人在村支两委的号召下,也乐于接受访问,谈起何大妈,更是热情洋溢,娓娓道来。

关于何大妈救助红军伤病员的事迹,老人们也是从上辈人那里口口相传而来,人物多是集中何耀榜、余占海二人,更多的细节早已慢慢淡去。但当话题转入何大妈一生的处世为人、乐善好施时,大家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许多。

“何大妈是我们这一带远近有名的大好人,一辈子积德行善。她给人治病名气很大,方圆几十里地的人都知道。有抱着小孩儿来的,有用毛驴驮着来的,家景好的有用牲口拉着板车来的……”93岁的王传伟老人,年轻时当过多年的村支书,提起当年何大妈为人治病时的情景,如数家珍。“何大妈看病从来不要钱,病人好了后,都是拿着鸡鱼肉蛋、白面点心这些东西来答谢她。来看病的人多了,收的东西也多起来,他一家人用不了那么多,余下来的她都送给村里的那些孤寡老人,或者送给家境困难、小孩子多的人家。街坊邻居都敬佩何大妈,说她仗义豪爽,是个大善人。”

“干妈给人看病是很有神气儿的,有些医院治不了的病,到她那里都能治好。咱们后冲的郭光才,那年被蛇缠住腰得了病,大小医院都治不好,拉回家等死,是我干妈去给他治好的。郭光才病好后,也认我干妈当了她的干儿子。”今年87岁的颜邦国说得神乎其神,他是很小的时候因生病被何大妈医好,父母把他许给何大妈当干儿子的。“父母在世时常给我讲,在我四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,已经死在床上了,父母把干妈请到家,干妈说我偷吃了土地庙里的供品,是神仙把我打死的。她让父亲到屋后土地庙里去嘱咐嘱咐,还没回到家,我就醒过来了。之后,干妈又给我熬了点药汤喝喝,过两天病全好了。”

何锦龙是何大妈的祠孙,年近七旬,是何大妈一手抚养大的。说到奶奶,一向寡言少语的他,口齿伶俐起来:“我奶奶去世后,每年清明节前夕,给她扫墓的人,除了我们家族的,还有很多外族的。他们来自不同地方,有远有近,有我认识也有我不认识的人,年年如此,从没间断。”顿了顿,他接着说,“奶奶生前是很受人敬重的。蔡楼街上的汪新本,今年九十七、八岁了,两年前找到我家,提出要给我奶奶修墓立碑,我没有答应。他说,我奶奶给他一家三代人都治过病,生前每年都在他家歇脚多次,是他家的恩人。”

“我奶奶一生行善,不光会治病救人,还会做些针头线脑的买卖。她家有两个提筐,一大一小,提小筐是给人看病,提大筐就是出门做生意。所以,奶奶的人缘很好,认识的人也非常多,说话办事有分寸、有头脑。我小的时候,她给我讲的故事很多,大都记不起来了,有两个事我记得很清。一个是她给红军买电池。那天早上,她从家里去铁铺没买到,就赶往湖北三里城,买好了电池正要往回走,被跟踪的便衣抓住了。便衣把奶奶关进了班房,去报告民团团长何宾如。何宾如命令他把人带来审问,一看是我奶奶,马上说‘这是何国群的侉女人,做小生意的,把她放了。’何宾如跟我们何家冲是一个宗族的,经常来往,互相认识。”

“第二件事是她掩护红军伤病员。”何锦龙继续说,“有一天中午,住在山洞里两位轻伤员下到奶奶家帮助干活,突然铁铺街上王营长的民团下来搜共,有几个团丁已经在门外吆喝起来了。我奶奶急忙把两个战士用松毛遮盖好,就和爷爷一起迎了出来。为首的团丁认识我奶奶,大声说,‘老婆子,我们是来搜共的,你们家藏的有没有共匪?老实交代,今天咱公事公办!’我奶奶见是熟人,就说,我们家没有共匪,屋里供的有菩萨,菩萨叫我们做好人,做好事。你们这些孩子,出门在外,要多行善事,莫干坏事,我让菩萨保佑你们平平安安。说着她拿来一块银元递给那个领头的:‘拿着,你们几个老总辛苦了,去犒劳犒劳。’团丁们一见,一窝蜂走了。”

这就是何大妈!一位普通平凡的农村妇女,她勤劳、俭朴、贤淑、善良、奉献、勇敢;但她又是不平凡的,在那个深受政权、族权、神权和夫权禁锢的黑暗社会,她敢于直面人生,坚强应对,依靠医病救人,赢得社会尊重,能做小买卖,得以养家糊口。她爱憎分明,面对国民党政府和反动民团横行乡里,欺压百姓,横征暴敛,她嫉恶如仇,顽强抗争;对穷苦大众,她有一颗仁爱之心,行医济人,大爱无疆。当共产党红军打土豪、分田地,领导穷人翻身闹革命,建立人民当家做主的苏维埃政权,她看在眼里,喜在心上,毅然投身革命事业,成为共产党红军的坚强堡垒户。

丑师爷和手枪连长

丑师爷叫何文益,手枪连长叫何高禹,两人是父子关系。何文益因读了几年私塾,略通文墨,加上不修边幅,有些邋遢,人称外号丑师爷。何高禹早年参加红二十五军,因受伤没能参加长征,伤愈后转入红二十八军,成为手枪团下一名侦察员。1938年2月后,红二十八军改编为新四军第四支队,何高禹担任第四支队某部手枪连连长。

丑师爷膝下有五儿两女,何高禹排行老二。因聪明好学,丑师爷对二儿子何高禹格外看重,虽然由于家道贫寒没有送进学堂,倒也在闲暇之余把自己肚里那点墨水毫不保留地交给了这个儿子。

何高禹当红军是1932年春的事儿。一天下午,何高禹见到了从小一起摸爬滚打的何胜法,何胜法神秘而又小心翼翼地告诉他,第二天上午要去殷家湾参加一场大会,问他去不去。何高禹知道他家大嫂何大妈与红军素有来往,而自己也对红军早已心向往之,两人一拍即合。次日一早,何高禹带着五弟何高俊,何胜法领着七弟何胜友,四个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奔向只有十几里路的殷家湾,参加了罗山县委组织的扩红动员大会,并满怀豪情地同时报名参加了红军。

丑师爷对国民党政府和地方民团的倒行逆施早就不满,看到共产党红军打土豪分田地,真心为穷苦人家办事,是人心所向,儿子们当了红军,他也打心里支持。但他怕受到牵连,就远嫁了两个女儿,把另外三个儿子也打发到外地谋生,只剩下老俩口,住着一间破屋,守着两块薄田,眼巴巴地盼着当了红军的两个儿子能早日胜利归来。

然而,1941年夏天,他的梦破碎了。

那是6月上旬的一天上午,何高禹风尘仆仆地赶回何家冲。原来,他是因为妻子生了很重的病,向部队领导请假回来探视的。他首先走进父亲那间破旧的茅屋,与父母攀谈了一阵,并塞下几块银元,便匆匆赶回了家中。

因为正是国共合作时期,一向警惕有加的何高禹放松了戒备。下午,他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,正准备向妻子辞行,见她躺在床上默默饮泣,不忍作别,便决定留下来等到次日再回部队。没有想到的是,邻居李长福是个游手好闲之徒,曾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几天小军官,寡廉鲜耻,无恶不作,现赋闲在家,无事可做。这天他见何高禹回到何家冲,认为邀功请赏的机会来了,就暗暗盯睄,认定何高禹晚上要在家留宿之时,遂悄悄遛到距何家冲不到20里地的三里城,向驻扎在这里的国民党第四游击纵队黄瑞华部告了密。

翌日凌晨,黄瑞华亲率一个连的士兵将何高禹的家团团包围,尚在睡梦中的何高禹,来不及作何挣扎,被敌人紧紧捆绑了起来。天还没亮,就押到了何氏祠,绑在门前的大枣树上。

天一亮,何氏祠门前挤满了闻声赶来的乡亲们,大家纷纷向敌人讲情,要求释放何高禹。这时,丑师爷跌跌撞撞奔了过来,看到坐在那里跷着二郎腿的黄瑞华,认定他是个头儿,上前苦苦哀求:“老总,行行好,我儿子是打日本人的,他没有跟国军作对,请你们放了他吧!”

黄瑞华把眼一瞪,恶狠狠地说:“老不死的,给我滚到一边去!你儿子是共党分子,我不管他打不打日本人,他是国军的要犯,必须带走!”说完,指使部下把丑师爷推到大枣树下,按跪在地。黄瑞华心狠手辣,1939年6月,在国民党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前夕,他残忍地把新四军驻罗南杨店通讯处负责人杨厚益一行6人活埋,双手沾满共产党人的鲜血。

“你们这些混蛋,放开我爹!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,要杀要剐,冲着我来吧!”被绑在树上的何高禹怒不可遏,厉声吼道。

何高禹洪亮的声音震慑住了敌人,他们正要把丑师爷放开,黄瑞华走了过来,指着何高禹,喝令着部下:“把这小子给我往死里打,先刹刹他的威风!”

话音刚落,敌人的皮鞭、棍棒劈头盖脸地向何高禹打来。不一会儿,皮开肉绽的何高禹昏了过去。

敌人用凉水向何高禹泼去,何高禹慢慢睁开了双眼。这时,他忽然发现人群中一双怯生生的小眼睛正看着他,是保长何慕才的小儿子何国群,这孩子平时最喜欢听何高禹讲战斗故事。

“三儿(乳名),去把你爹的烟袋拿来我抽袋烟!”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何高禹,定了定神,向小国群喊道。

刚刚八、九岁的何国群,面对眼前的血腥场面,没有被吓倒,飞快地跑回家,把父亲的旱烟袋拿来,递到何高禹的嘴边,点着了烟丝,用双手托着让何高禹慢慢抽起来。

88岁的何国群回忆起这段幼年时的切身经历,老泪纵横:“何高禹若无其事地把一袋烟抽完,嘱咐我把烟袋送回去。然后大声说‘我何高禹生是共产党人,死是共产党鬼,共产党员是杀不完的,20年后,我还是一条汉子。来吧,给我一个痛快的!’”

面对宁死不屈的何高禹,敌人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。黄瑞华命令士兵们把何高禹从树上解下,押解着从何家冲撤去,走到耿楼村附近的一条小河边,敌人向何高禹下了毒手,枪杀于河滩上。何高禹牺牲时年仅29岁。

当天中午,丑师爷带着族人哭喊着把何高禹的尸体收下,草草下葬。从此,受到丧子之痛刺激的丑师爷疯疯癫癫起来:人们只见他有时在后山上,有时在碾子河边,有时在何氏祠门前的大枣树下,敲着一只破鼓,不管有没有人,自说自唱,谁也听不懂他到底唱着什么说着什么。

到了年底,丑师爷自撰了一付春联早早地贴到破茅屋的门上:

上联:日行岁月评天理

下联:人生晚景守孤单

横批:好不寒心

两年后,丑师爷含恨离世。

一首歌与英雄排长

在革命战争年代,经历了无数次兵燹洗劫的何家冲人,流传着一首他们自编自唱的歌谣:

正月是新年,穷人好可怜;

背着行李满地转,好坏混一年。

二月杏花红,佃户去上工;

推磨犁田担粪桶,一世咋这穷?

三月是清明,掌柜把账平;

手巾扇帽大包尽,多少不能争。

四月早下田,露水刺骨寒;

蚂蟥搭了两腿杆,吸的血相连。

五月端阳节,栽秧又割麦;

腰杆疼的两半截,累死对谁说?

六月天气热,白汗累成血;

肩膀疼的摸不得,疼死对谁说?

七月稻谷黄,恨死五阎王;

饿死多少英雄汉,留我罪难当。

八月割谷天,打火抽袋烟;

掌柜看见把眼翻,轻轻又下田。

九月重阳节,掌柜来了客;

先端鱼肉后端饭,不与我相干。

十月一整年,掌柜把帐算;

工钱超用几多串,空手转回还。

冬月天气冷,我去当红军;

地主恶霸都杀尽,穷人好翻身。

腊月大雪飘,红旗遍山摇;

土豪劣绅都打倒,穷人解放了!

如今,能够忆起这首歌谣的人已经很少很少,但年近九旬的何国群老人唱起来仍是字正腔圆。这首歌名字已经无考,姑且叫《十二月歌》。歌词痛斥了旧社会反动剥削阶级对人民群众的欺凌和盘剥,歌颂了参加红军打土豪分田地、带领人民闹翻身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。

住在何家冲后冲的曾广心,正是唱着这首歌谣走上革命道路的。曾广心生于1920年7月,兄弟5人,排行老五。由于兄弟较多,父母含辛茹苦,仍不得一日两粥。不到10岁,曾广心就跟着三哥曾广权去邻近的铁铺,给一家地主扛起了长工。在这里,他和哥哥们学会了当时流行的《十二月歌》,幼小的心灵种下了对地主豪绅欺压百姓的仇恨种子,幻想着有一天长大了当上红军,把“地主恶霸都杀尽”。

1934年11月中旬,住在何家冲的红军骤然多了起来。晚上打工回来的曾广心,看到村前村后头戴红五星的战士不少都是娃娃,他立即想起了早就许下过“要去当红军”的心愿。于是,他赶忙找到红军的一位首长,要求报名参军。首长见他年龄小,个子矮,就告诉他“你还小,暂时不能当兵。”曾广心指了指旁边的那些娃娃兵,提出抗议。首长只好说“当兵要征求家长的意见,父母同意后我们才能接受。”曾广心跑回去找父母,父母不忍心让儿子这么小就离开身边,推脱说,过两年你长大了,我们再送你去。曾广心只好作罢。

两年后,已出落成半大小伙子的曾广心,在红二十八军从皖西北转移何家冲和殷家湾休整期间,终于和本村一朱姓青年一道,如愿穿上了红军制服,这是1936年的秋天,那年他刚满16岁。

曾广心先是被分配到红八十二师师长何耀榜身边当警卫,跟随何耀榜参加岳西谈判担任保卫工作。1938年初,红二十八军改编为新四军第四支队,曾广心下到七团某连当了一名班长。当年6月,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面对党旗,他庄严宣誓:一定要为党的事业生命不息,战斗不止,把一切交给党,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。

收复天长县城身负重伤。曾广心长子、从县鑫元股份公司副总退休的曾照平说:1945年8月中旬,父亲所在部队奉命配合攻打安徽省天长县城,此时父亲已升任排长。8月19日夜晚,父亲率尖刀排搭云梯第一个冲上东门城楼,与守敌展开肉搏,掩护全排顺利占领城楼后,打开城门。接着,他带领尖刀排冲在攻城队伍最前面,向日伪军指挥中心发起猛烈攻击。激战中,父亲腿部、腰部先后中弹,倒在地上,被紧随其后的战士扶起,紧急送往战地医院抢救。父亲昏迷两天两夜后苏醒,腿部子弹取了出来,腰部子弹因医疗条件简陋没法拿出。正是这颗子弹导致他后来伤势加重,英年早逝。”曾照平谈起父亲当年冲锋陷阵、舍生忘死的英雄壮举,以及英勇负伤的壮烈场面,脸上不时漾起几分自豪和悽婉的神色。

1949年,年仅29岁的曾广心退役安排到罗山县人民政府民政局养老院疗养。“父亲回罗山疗养后,身体状况有所好转,就主动向县委请战,回何家冲领导土地改革和社会主义建设工作。”曾照平补充说,“在父亲的领导下,何家冲一带,包括青蓬、北安等周边几个村,到1951年春,通过没收地主的土地、农具、房屋等,分配给广大贫穷户,查田定产,确定地权,率先在全县完成了土改任务。与此同时,受县委指派,父亲在当地建立了几个党支部,培养和发展了一大批先进分子入党,选拔出杨士林、何国尧、桂传学、王传伟等一批优秀党员干部。

1962年,曾广心积劳成疾,加之枪弹存留肺部,造成大面积出血,经多方转院,医治无效后病故,终年43……

在何家冲这片英雄血染的地方,还有更多鲜为人知的人物,他们为革命事业、人民解放抛头颅洒热血,最终都寂寂无名,淹没进历史的长河。如张寡妇沟、邓寡妇沟等几处居民旧址,据老人们回忆,那些地方男人们打仗死了,只剩下女人和孩子,寡妇沟就取代了原有村落的名字,久而久之,人也都迁走了……逝者永去,英雄无觅。今天,对他们最好的纪念,莫过于守护好这片金山银山,把她建设得更加绚丽灿烂!